荒山月下

【香贤】如果我被神仙救。（一发完）

*而立·四年春秋，孙九香老师生日联文活动。

*非ABO可生子背景，认真捎带南成熙华，ooc预警，慎点轻喷。

*全文8k请耐心看完，勿上升蒸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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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借一盏午夜街头 昏黄灯光

照亮那坎坷路上人影一双

借一寸三九天里 冽冽暖阳

融这茫茫人间刺骨凉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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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是个阴雨天，整座城市都显得格外沉闷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一道响雷震醒所有人，紧接着一场滂沱大雨，冲刷掉一切不干净的东西和污浊的气息。

秦霄贤在等待那个时刻。

瘦削的身影站立在高楼的最顶端，身旁摆着一部手机，里面播放着他最近单曲循环，哭了一次又一次的歌。

他准备死于今日，即使无人收尸。大雨会将他所留下的痕迹统统带走，最终只留一具空荡荡的躯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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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希望大哥大姐幸福，点首歌送给你们吧。”

“点什么歌？”

“由庄心妍演唱的，《走着走着就散了》。”

“去！——”

小园子的台上一逗一捧熟稔地表演着，台下女生居多，无一不拍手叫好，掌声默契而有节律，台上台下心照不宣，唯独一个人例外。

“好家伙，这说个相声还开着拖拉机来的。”

孙九香手里捧着一把瓜子坐在最后一排，一身灰色长衫与周围人衣着搭配十分潮流的年轻人格格不入，却也没人知道。

凡人肉眼，怎么看得见神仙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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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到掌声平息，台上的捧哏没好气地往逗哏脸上一指，“再这么说话，你走着走着你就没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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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九香认真听了还没多久，身旁乍然出现一团烟雾，他走神瞧了一眼，只见同样穿着长衫的孙九芳自雾中走出，旋即烟雾消散。

孙九香听着前方暴起的笑声和拖拉机式的掌声，又看了眼台上一脸得意的逗哏演员。

得，这还漏一包袱没听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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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哥，上班儿呢，你咋还坐着了？”

话虽然这么说，孙九芳却十分实诚地坐在了九香旁边，毫不客气地饶了把瓜子开始磕。

“没事儿，台上那个一会儿下了台就得出事儿，待会儿你去收啊，就当是还你上回请我看电影的了。”

“嚯，这也让啊？哥你这个月指标又完成了？”

“急什么啊，就差一个了，这月还有一半呢，今儿我就能给完成喽。”孙九香信誓旦旦地说。

“哎呦……真不愧是优秀员工团队老干部啊，这效率，看来这个月评选还得是你蝉联。”

孙九香笑没了眼，朝着身边人拱了拱手。

“客气，客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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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说是梦，可不一定是梦！”

“假的吗？”

“因为我们家养的小王八还学会唱歌了。”

“哟，这唱的什么啊？”

“哎哟我滴天儿啊——”

“去你的吧！”

一场相声在欢声笑语中结束，演员下台，孙九香示意九芳跟过去，待九芳起身化雾消失后，他不徐不疾抖落了长衫上的瓜子屑，同样消失在小园子里。

“该把正事儿办咯。下回再来听，希望还能见着那疯狗好好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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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首歌不知已经循环了多少遍，秦霄贤仍坐在天台边。也许是因为楼层太高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，一直都没有。

也许是熬得没耐心了，他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一片阴霾。

连风都没有吗？

还等吗？要不就不等了吧。

秦霄贤在天台边缘站直了身子，淡漠地俯视着稀少而模糊的车辆和行人，估摸着对应的空地，往左移了两步后闭上眼睛，脑子里还循环着没停下的歌曲。他试图回想其他的事物，却又怕自己会因不舍而从高楼离开，半途而废。

还是算了。

他选择了死亡，并且极度渴望解脱。

秦霄贤转了个身，脸上一派从容，背朝着与他无关的繁华城市和车水马龙，身心都是前所未有的放松。此刻的他毫无留恋。

如果今天是个晴天，可能也还不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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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出来你可能不信，秦霄贤并没死成。

秦霄贤似乎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，痴痴地望着眼前胖嘟嘟还留着板寸的大哥，什么多余的想法都没有，只觉得和自己想象中的神仙不太一样，可是刚刚那千钧一发之际发生的一切——坠落、被救、回到天台，这些无一不在昭示着，这人他还真就是个神仙。

还有，神仙救人的时候都爱公主抱的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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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九香盯上了他的新客户，一个抑郁轻生，还长得十分好看的少年。原本这样的事例他见得多了，可这个，却和之前的都不太一样。

秦霄贤，男，二十一岁。

父母和爷爷奶奶，在他十岁的时候因车祸离世。一车五人，只有他一个幸存。

他被外婆带大，可从那之后，身边的人都觉得他晦气，同学们都说是他害死了他的亲人。

因为这些流言蜚语，从小到大他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唾弃，转了多少次学，搬了多少次家，可仍然摆不脱梦魇般的恶毒咒骂。直到他成年，进了并不算理想的大学，外婆也因病去世，他在大城市中举目无亲，任由抑郁病情愈发严重，不管不顾。

他从二十岁退学，离开大学校园，租了一间房子独居，在那里没人知道他的过去，他只是被邻居认为是一个与家人不和，离家出走的男生。

别人怎样想，秦霄贤不知道，可他觉得，这样也很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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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九香忍不住皱了皱眉。

司命写这人的时候是被哪路神仙甩了还是又喝大了？百年不遇的天煞孤星命都给写出来了？

天煞孤星命，六亲无缘，刑亲克友，孤独终老……

孙九香看着眼前瘦得快脱相的小孩儿，即便活了千年此刻也是有些于心不忍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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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为什么救我？”秦霄贤先开口打破了尴尬局面。其实主要是这神仙看他的眼神，就跟新鲜出炉的烤全羊上被人扬了把土似的，满眼都要溢出来的鲜明情绪，简直无法忽视。

从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，这令他无所适从。

孙九香揉揉鼻子，收拾好心情和表情，开始按部就班走流程。

“我叫孙九香，是天上的神仙。一千年前，我们集体就凡人轻生这事儿开了个会，一致认为不应该放任凡人轻贱女娲娘娘所赋予的宝贵生命。于是我们成立组织，为了拯救生命而在人间奔波，所以才会有今日我救你。”

孙九香一本正经地为秦霄贤答疑解惑。

“代价呢？”

“嗯？”

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，秦霄贤从小就被迫吃透了这句话。再小的事也有两个讲究，情分和代价——别人帮了你，你自然要以这两个途径还回去，放在大事上，不是深厚的交情，就是惨痛的代价，向来如此。

跟三辈子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的神仙谈情分显然不太合理，所以只有为之付出代价，这才不算他白得了便宜。

“现在人都这么直接吗？”孙九香把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。

“……习惯了。”秦霄贤对这个好像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神仙有些汗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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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所以，是十年寿命换一个愿望？”

经过孙九香一番复杂的解释，上至天地，下到人伦，最后秦霄贤得出了这样一个言简意赅的结论。

“是这么说，只要不更改原本的寿数，许什么十年换二十年的，还有就是不可影响自己或他人原本的命格和运转，比方说复活什么人或是凭空捏造一人出来，明白了？”

“明白了……”秦霄贤坐在马扎上，低着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。

孙九香瞧着他瘦瘦小小缩成一团的乖巧模样，打心底没来由的有些喜欢。他细细琢磨琢磨，盘算着也得有七八百年没碰上过长相这么顺眼的小孩儿了。

小孩儿长得漂亮，看着也赏心悦目。那个词怎么说来着？

秀色可餐。

孙九香的心情好了不少，天似乎也变得没那么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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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从前养过两条狗，一个叫奶球，一个叫八宝，后来……后来我养不了了，它们就有了新的主人。”

“所以，你是要它们回来？”

“我许愿，奶球和八宝能有个对它们很好的主人。”秦霄贤说完，满眼希望地看向孙九香。

可孙九香却懵了，小小的眼睛中满满的都是疑惑。

你十年的命就换一这个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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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愿望既然许出来了，只要合情合理，许什么都是他的自由，孙九香无权拒绝，只能照做，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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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霄贤眼见孙九香念诀施法，没过一会儿，孙九香睁眼，“这就成了。”

“这就成了？”秦霄贤有些不敢信。

“那不然我还得给你挨家挨户找啊？”

孙九香说得在理，秦霄贤也不好再追问，神仙嘛，可不就是施个法就好了，方便还快捷。

秦霄贤的问题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，终于怯怯开口问道：“九，九香？”

“嗯？”孙九香转头看他。

“我能，看看奶球和八宝吗？我得有三年没见过他俩了……”

他话语间的哀伤与恳求，孙九香不可能听不出来，所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回答了：“没问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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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术变化形成的镜像十分清晰，虽然只看了一小会儿，小孩儿却早已触目伤怀，眼泪流得模糊了视线，不能自控。

两个小家伙都很好，也长大了不少，他们的新主人教会了他们自己乖乖上厕所，而不是继续遵从秦霄贤所认为的“解放天性”。奶球依然十分粘人，只是不再为他而吃醋了；八宝身上干干净净的，被他的新主人宠溺地抱在怀里，一点也不像是他印象中臭烘烘的样子。

它们在一个秦霄贤不知道的地方，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和喜爱。

直到镜像消失，他仍在落泪，没有撕心裂肺，也没有上气不接下气，而是沉默的，无声无息地流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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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为什么你没让那两个回到你身边啊？”

“……我连自己都顾不好，他们再跟着我也没什么好的，还不如，让会照顾他们的人继续对他们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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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人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，秦霄贤似乎还沉浸在悲伤情绪中不能自已，而孙九香站在一旁什么也做不了，甚至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。

这样鲜明且活生生就在他眼前的痛苦，他也许久没经历过了。对于之前形形色色的人，他多是直截了当地骂回去，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样的话，他一个月就能说上八百回。

可是眼前这个望着远方默默落泪的小孩儿，他连激励的话都说不出，哪里忍心再说什么狠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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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是不是还有第二个愿望？”秦霄贤闷着嗓子问。

孙九香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，听见他说话才恍然回过神，“你可以选择不再许愿，继续好好生活，也就再也见不着我了，或者说你还有什么想要的，还是十年寿命换一个。”

“行，我知道我要许什么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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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想替我朋友要个孩子。”

“什，什么？”孙九香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，听力出了什么问题。

“那什么，我邻居有一对结了婚的夫夫，俩人感情特别好，对我们那一片的人也特别好，但是吧，俩人结婚得有六年了，一直没个孩子，所以……”

“所以你打算用十年的命换他俩一个孩子？”

“……嗯。”秦霄贤正色道。

孙九香觉得有些头疼。活了快两千年了，见过给自己要孩子，还真没见过替别人要孩子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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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孙九香在小孩儿的眼前转到第六十六圈的时候，他突然停下脚步严肃凝视着秦霄贤。

“这个，不行吗？”

孙九香深思熟虑一番后回答道：“这事儿主要不归我管，要是他们命中有子，时间提前个两三年倒是没问题，要是命中无子……”

“这种事情都是命中注定，勉强不了，我知道。”秦霄贤沉思一阵后低下头，“他们帮了我很多，我也想尽力帮帮他们。”

看着小孩儿跟着头一块儿低落下去的情绪，孙九香心底泛起一阵心酸，思索过后含糊答应道：“你先别急，我帮你去问问，行的话我铁定给你实现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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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九香的神思飞去了不知何处，却留下了肉身还定定地站在秦霄贤身旁。

他也怕一个没看住，这小孩儿又干傻事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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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他的担心有些多余，秦霄贤老老实实地坐在小马扎上，哪儿也没去。

只是有一个举动，他一定想不到。

秦霄贤在孙九香神思飞离后的第十七分钟，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，开始了十分认真的“调戏”。

他小步移到了胖墩墩的肉坨坨面前，带着些欣赏的眼光不自禁抬起了手。

从圆润的耳朵，到肉嘟嘟的侧脸，再刻意滑到柔软红润的嘴唇……

他从来没有这样主动抚摸过一个人，他想体验一下，这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。

他好像很久没有被人抱过；

很久没有被陌生人温柔相待过；

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无比的静谧了。

仔细的抚摸过后，他看着孙九香闭成一条缝的眼睛，平易近人的眉眼，好像总是带着一点笑意的嘴角，反正说不清从哪里来的情绪作祟，让他想要拥抱他。

这种时不时便无法管控的情绪真的很要命，但却也是怯懦者唯一的出路。

秦霄贤谨慎地抬手找着角度，心里嘀咕着怎样抱才不算太冒犯他，思想挣扎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无用，因为找不出结果，还拖延时间。

毕竟秦霄贤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无声无息地回来了。

最终他选择了绕上孙九香的脖子，轻轻地拥抱住了他的“守护神”。耳鬓厮磨的感觉总让他有些与偷·尝·禁·果相类似的紧张，他的嗓子眼痒痒的，过了好一会儿才隐约说出一句他自己都不大听得清楚的话。

“谢谢你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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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九香好像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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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秦霄贤松手后的第五分钟，孙九香睁开了眼睛。

“成了，估计下个月他们家就能有好消息了。”孙九香笑吟吟抬起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一层薄汗。

秦霄贤看着他有些憨的笑容，也不由得浅浅一笑。不笑则已，一笑，才是真的扎在孙九香的审美上了。

好看是真好看，喜欢也是真喜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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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九香，你活了多久了？”

“活了多久了？一千九百八十六年了。”

“那……有人说过你这个神仙很像没见过世面吗？”秦霄贤歪着脖子坏笑着说。

那一刻，孙九香体会到了一千九百八十六年来的第一次怦然心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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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要忘记训诫，工事与私情，永远不能融在一起。

“九香你是老资历了，千万不可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。”

孙九香脑中一紧，入耳便是两句庄严肃穆的告诫之言。霎时间脸色都白了，就当着秦霄贤的面。

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，这是天神的告诫。

而他不知道的是，秦霄贤同样收到了天神的警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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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区区凡人，岂敢窥伺神明？”

秦霄贤如遭雷震，酥·麻之痛传遍四肢百骸，心尖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肉，疼痛不言而喻，可更多的是空虚与无望。

上天派来了一个神明拯救他，却也派出了一个神明断绝他仅有的一点幻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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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之前原本融洽且暧·昧的相处氛围瞬间降至零点，变得冰冷而又尴尬。

这一段还没来得及得见天日的感情，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掐灭了一切希望，好像他们都知道，却也十分默契地闭口不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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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第三个愿望，我想好了……”

“别再替别人求了，为你自个儿求一个吧。”孙九香打断了他的话，颇有些无奈地说。

“……行。我许愿，你，陪我过一夜，像所有普通人一样的过夜。这是愿望。”

这是愿望，不算私心，你只是需要完成我的愿望而已。

仅此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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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霄贤得偿所愿了。

一夜过去，秦霄贤睡了这三年里难得好的一觉，身体和精神上的紧绷得以舒缓，取而代之的是躯体的疼痛。他不太清楚这个好觉是因为彻夜的疲累还是因为孙九香的从天而降。

他更希望是因为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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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醒来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，模糊间他看到孙九香正在注视着他。在突然睁眼的那一瞬间，他的朦胧眼神撞进孙九香的眼睛里，关怀备至的情绪一览无余，而孙九香却应对无能，慌忙躲避了他的眼神。

他突然觉得有点儿好笑，活了二十一年也想不到，自己居然把一个一千九百八十六岁的神仙，逼到堪称窘迫的地步了。

“你、你醒了，睡得还行吗？”孙九香开口关心他。

“嗯，挺好。”

秦霄贤几乎是想也没想，就敷衍地回答了他的问题。忍不住双眼酸涩，他闭上眼睛，开始回想这一夜。

痛，很痛。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样？

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，没有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，可当他再度睁开眼睛，看到的是孙九香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丰盛午餐，琳琅满目摆满了整整一桌子。

“起来尝尝吧，我估摸着你也挺久没好好吃顿饭了，今儿我陪你。”孙九香冲着他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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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了，大概是那个人，很温柔吧。

不对，我这儿是个神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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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仙就是神仙，干了一晚上的体力活也不需要休息和进食，还能照常做事，完全不受影响。正当秦霄贤小口小口吃着饭，孙九香离开房间透了口气，转身就看见靠墙杵在门口的孙九芳，吓了一激灵。

看孙九芳那一脸坏笑，他就知道准没好事。

“行啊，哥，春·风·一·度，可算不是咱那儿唯一一个老童·子了。我看今儿天气都好了，看来你心情不错嘛。”

孙九芳自顾自地说着，九香却是郁闷得跟个哑巴似的，前有领导批评，后有同事调侃，生活真是太难了。

“哎呀行了，再这样我都看不下去了。孟哥昨儿晚上可是把哥儿几个召起来开会了，你这事儿可严重了。”

孙九香哪里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，摆了摆手不胜其烦，“得了，不就是思凡嘛，咱在人间干事儿，有几个不思凡的？就非揪着我了。”

“你这思得也太明显了点儿吧，哥你有能力有资历，再几年可就升主管了，孟哥看你重得跟个宝儿似的，也难怪他生气。”孙九芳撇着嘴劝慰。

孙九香沉吟不语。他不是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处境，只是秦霄贤的出现太过突然，不给他一点儿反应的机会就喜欢上了，可刚察觉了一丝丝的喜欢，就被沉重的锁链锁了起来，判了无期徒刑。

“真没机会了？”孙九香明知故问地说道。

“别的也就算了，也许孟哥还能帮帮你，这准一个天煞孤星命，再怎么转世都带着煞气，这是成不了神仙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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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九芳被无辜驱逐，只得到一句，“我会妥善处理。”

他没再多说，只是摇了摇头离开了。

“颜控的一见钟情真是要命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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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霄贤要求孙九香带他再回到那个天台，孙九香照做了。同样的地点，同样的位置，却都是不一样的心境。

今天是个晴天，这归功于秦霄贤的第四个愿望——昨晚两人酣·战之际，秦霄贤没由头地许下了这个愿望，并且不允许孙九香拒绝。

也就在许愿的话说出口之后，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消耗殆尽，几乎是同一时刻，他预感到自己的身体和寿命可能偿还不起第五个愿望了。

他本以为孙九香会在第二天的时候向他表明情况，然后从他的生命中完全消失。

可是没有，孙九香并没有这样做。

完全相反的，孙九香等他醒来，为他准备午餐，闭口不提离开的事情。

既然你不忍心，那就由我来说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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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和日丽总比乌云密布更能给人带来好心情，至少秦霄贤是这样认为的。

他在孙九香胆战心惊的注视下艰难地坐到了天台边，比起身体虚弱行动不便这个理由，他更喜欢孙九香全身心都在他身上的感觉。

他体会到了被疼爱是一种怎样的滋味。

很甜，很美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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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九香啊，你们神仙，是不是都没烦恼没顾虑啊？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很虚弱，但是孙九香半个字也没落下，听得一清二楚。

如果放在以前，孙九香的回答绝对是肯定的。

生而为神，这是他一直是引以为傲的。也正因为他是神，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，他尽他的全力拯救凡人，他所救的人比他活的年岁都多。他见过白云苍狗、沧海桑田，无数次的日月轮转、改朝换代。他的身份、他的职责，他没有一刻忘记过，包括此刻。

之前的孙九香想要天下人幸福，可是一个不小心遇见了秦霄贤，现在，他想要这个小孩儿比别人更幸福一点点。

“算不上无忧无虑，但我既然身为神仙，担当的自然更多。”孙九香正色道。

“这样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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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后的阳光温暖，风也温柔，仿佛昨日的阴霾沉闷从不存在一般。微风清凉，夹杂着一丝草木香，抚平了仲夏的浮躁气息。

“九香，我还可以许第五个愿望吗？”他最终还是迈出了这一步。

半晌，孙九香也没说话，他深知小孩儿剩余的寿命无法再抵偿任何愿望，即便任务结束他们不再相见，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。

秦霄贤没等他再言语，兀自踩着边缘站起身来，倒是把孙九香吓得够呛。

他张开双臂，感受着阳光、微风，他好像听不见周围嘈杂的汽车鸣笛声，他享受的是安静和舒适。

他好像也明白了。孙九香于他而言，比盛夏的阳光更耀眼，比午后的风更温柔。他越过千万年，千万里，来到他身边，成为他唯一的光明。

这是他想要的晴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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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孙九香……”秦霄贤的声音有些颤抖，掺杂了许多隐晦的情愫，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些什么。

孙九香就站在秦霄贤的身后，时刻保护着小孩儿。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，可他却觉得相隔了十万八千里。

“不要再救我了，可以吗……”他的声音颤抖着。

秦霄贤哭了，站在生死一线之间，泣不成声。

他不要成为他的阻碍，他的负担，他只是一个任务，是孙九香成功路上一个过客而已。

可是，怎么会甘心呢？

可是，不甘，又能怎样？

不可能的事情不要抱有幻想，

不可能得到的光，伸手也只会被灼伤。

万事万物讲究一个分寸，他不能让孙九香逾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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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第五个愿望，我要你忘记我，从你昨天救我的那一刻起。你就当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任务，而你已经完成了。”

秦霄贤有些站不稳了，他的神智开始涣散。他用尽全力转身，看着错愕的孙九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。他没能力再思考了，也没力气再支撑他的身躯了。

似乎还有一些不舍，不过不是对这人世间。

人世间早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了。

只是不知道九熙和九华的孩子会更像谁？

不知道孙九香从前有没有对别人动过心？

不知道，不知道……

不知道可不可以，再抱他一次……

好吧，不能了。

如果有缘再相见，我一定要不顾一切奔向你，用尽全力拥抱你，不过到那时候，你不能再不知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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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霄贤死了，这次没有人再救他，他彻底地死了。

他死在世间冰冷人心下；

死在神明无情的告诫下；

死在孙九香为他带来的万里晴空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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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九香没能再次救下那个漂亮的小孩儿，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就此陨落，从一条鲜活的生命，变成一具冰冷的躯壳。

他虽为神明，却无能为力。

他的第一次心动就这样归于沉寂，他的身边缓缓出现了一个人。

那人与他同样着一身长衫，仙风道骨，姿容绝色。他抬手搭上了孙九香的肩膀，颇有安慰之意。

“孟哥……”孙九香失魂落魄地叫他。

“九香啊，别怪我，”孟鹤堂无奈地叹了口气，“你这劫难在所难免。如今，也算是渡过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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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鹤堂并没有立即让孙九香忘记秦霄贤，而是消磨了他在九香记忆中的印象。

他真正成为了一个匆匆过客，一个无关紧要的任务。

再提起秦霄贤这个名字，他不会再有任何异于常人的情绪。

此后他万万年的生命长河中，再也不会有踩在他审美点上，只为别人许愿的小傻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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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霄贤是第一个只为别人谋福利的人。他对别人那么好，对自己却很吝啬，只为自己要了一次彻夜的疼痛。

原来，他所怀有的一切希望都不是对他自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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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有一天太阳会升起

在某个清晨

一道彩虹 两个人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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借一方乐土让他容身

借他平凡一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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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香爸爸生日贺文补档。

感谢大家的支持❤️